這不是薛繼財嗎？好幾天沒見，他簡直換了個樣，一身西裝革履，皮鞋擦得錚亮，還戴著一頂絲綢禮帽，象是剛從南洋回來的華僑。只是人家在襯衫外系條領帶，他的裝扮非常另類，領帶不系卻掛著一條沈甸甸的金項鏈。

薛繼財看了看葉知秋，對萬依傑說：“依傑，他是什麽人？”

萬依傑笑笑不語。

葉知秋又好笑又生氣，說：“喲，繼財，上哪裏發大財了，連我也不認識了？你他娘的是不是有錢了，就狗眼看人低了？”

薛繼財這才認出葉知秋來，他臉上現出些慌張，定了定神說：“我道是誰，原來是你小子。大白天搞成這般模樣，嚇人還是嚇鬼呢？”

這時周鵬端著一壇酒進來，看到薛繼財，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，雙手不由地顫抖起來。薛繼財連忙接過酒壇，笑著說：“周兄，你怕什麽，他又不是鐘馗。而且鐘馗只抓鬼，不抓人，你不要害怕。”他偷偷地朝周鵬使了個眼色。

他們在搞什麽門堂，怎麽看到自己真那麽害怕。不應該呀，他們什麽場面沒見過，別說自己抹得烏漆嘛黑，就算抹一臉鮮血也不見的會害怕。葉知秋暗思著，突然大聲說：“你們有什麽事瞞著我，是不是幹了見不得人的事？”

薛繼財叫萬依傑再取個碗來，把四碗酒倒滿，說：“我們幹見不得人的事，光明正大的出來。你沒幹見不得人的事，卻打扮成鬼樣，真是瞎猜。別疑神疑鬼了，來，先幹一碗。”

周鵬忙端起碗說：“對，我們兄弟碰面，先喝酒。”

葉知秋萬般疑心，也不好駁他們的面子，只好跟萬依傑一起喝酒。

一碗酒下肚，葉知秋忍不住問：“繼財，你從哪裏弄錢來置這身行頭？這從上到下沒幾百塊錢，怕是搞不定。”

薛繼財看了下周鵬說：“你看我們的李大門主，眼光就是不一樣，一眼就看出底細來。老實告訴你吧，這身衣服加項鏈總共花了我二百多塊錢。至於錢是從哪裏來的，如果你不罵我，我就跟你說。如果你要追究，那打死我也不講。”

周鵬緊張起來，擺擺手說：“雞鳴狗盜，各有各的來路，這錢的來路不說也罷。”

葉知秋想，看來周鵬知道這錢是從哪裏來的，短短幾天，上哪裏弄這麽多錢，難道是殺人越貨？那應該不會，諒他們也沒這膽量。那到底是怎麽來的，先聽聽再說。

他說：“你有本事掙錢，我高興還來不及呢，幹嘛要罵你。就算要罵，也只不過罵你有錢了不請我吃頓好的，用這些花生米來打發我。”他丟了顆花生米到嘴裏，笑瞇瞇地看著薛繼財。

薛繼財又給自己倒了碗酒，喝了一大口，打個酒嗝說：“若是堂堂正正的掙錢，我哪會不告訴你，你也應該猜到了這錢來路不正。”

周鵬連使眼色，示意他不要再說了。薛繼財滿不在乎地說：“周兄，有些事瞞得了一時，瞞不了一世，我們就坦白吧。其實這些錢是我賭錢贏來的。”

賭錢贏的？葉知秋差點笑出來。他知道薛繼財從來不賭錢，若連他也能贏錢，那天下還有輸的人嗎？轉念一想，自己不是也不會賭錢嗎？還不是照樣贏錢。

他半信半疑地問：“那你是賭什麽贏錢的？”

薛繼財得意洋洋地往衣袋裏一掏，伸到葉知秋面前攤開手，只見他的手掌心赫然出現六顆骰子。他把骰子在桌子上頓了頓，嘴裏喊了聲“六六三十六”，一把擲下去，骰子在桌面上快速地打轉，等停下來時，六顆骰子居然全部是黑漆漆的六點。

薛繼財收回骰子在桌子又頓了頓，朝葉知秋揚揚眉毛喊“滿堂紅”。他的話中仿佛帶著一股魔力，骰子很聽話的紅四朝上。

葉知秋大吃一驚，這小子什麽時候練成這手絕活的。他拿過來骰子看了看，也學薛繼財的樣子喊“滿堂紅”。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，六顆骰子有一點，有二點，偏偏沒有一個四點。

薛繼財大笑起來，向葉知秋樹起一根食指晃了晃，拿來骰子在嘴邊吹了吹，大喊一聲“順子”，說來也奇怪，這骰子居然在桌上成一二三四五六點。

葉知秋嘆為觀止，說：“繼財，真有你的，竟然有這麽一手絕活，我這麽一點也不知道。”

薛繼財笑著說：“狗屁絕活，這都是騙人的。這骰子裏面灌了水銀，你如果要什麽點子，先把那些點子面朝上，在桌上頓幾下，擲出來的就是你要的了。”

葉知秋拿來一顆晃了晃，這骰子裏面似乎有東西在晃蕩。他把六點朝上頓了下，擲出去真是六點。便問起這是從哪裏買來的。

薛繼財毫不隱瞞，一五一十地講出來。

原來這趟回來，薛繼財非但沒有掙到一分錢，反而在葉知秋這裏貼了五百塊錢。翠翠倒沒說什麽，她娘卻埋怨個不停，說薛繼財出門前說要掙多少錢，到頭來還不是兩手空空的回家，跟他死鬼老丈人一模一樣。當時他老丈人得到這付骰子，也說要贏多少錢來，結果被人發現，搜光全身的錢不說，還被結結實實打了一頓。

言者無心，聽著有意。薛繼財趁她們不註意時，翻箱倒櫃把這付骰子找出來，練了幾手後，便出門賭錢，著實贏了不少。

葉知秋想，這一招只能騙騙外行人，到大的賭場只怕沒有出手的機會了。他想教育薛繼財，可想到自己那次比他賭得更多，這不就變成強盜教育小偷不要偷東西嗎？

他琢磨了一下說：“對了周兄，繼財賭錢怕我責怪，你幹嘛慌張？”

“這個，這個。”周鵬支吾著說不上來。

薛繼財接過來說：“周兄最近手頭不寬裕，他得知我贏錢後，要求吃一半股份。自家兄弟沒有什麽好計較的，反正有錢一起賺，我就同意了。他這不是怕你也責怪他嗎？”

周鵬連連點頭說：“是的，是這樣的。”

葉知秋嘆了口氣，說來說去還是缺錢花，都怪自己沒能幫他們一把。

他說：“繼財，你有些贏了就收手吧。你死鬼老丈人賭了一輩子，不但把女兒押出去，把自己這條老命也賠上了。我們自己制定門規門矩，卻是自己帶頭違反，這樣怎麽去說底下的兄弟！這次我就不說你們了，但以後不能再賭了。等這些糧食賣完了，我會補償你們的。”

說著，他抄起桌上的骰子，用力扔到黃浦江裏。

薛繼財與周鵬面面相覷，也不敢提反對意見。四個人都默不作聲，只喝著碗裏的酒，氣氛象冬天的河面，凍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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